玛伊拉夫·宗赛因是纽约时报观点撰稿人,同时也是国际危机组织的以色列高级分析师,她在特拉维夫撰写了本文。

5月12日,一名拥有美以双重国籍的以色列士兵伊丹·亚历山大在加沙被哈马斯扣押期间获释,这是通过美国与哈马斯的直接谈判实现的,绕过了以色列。
伴随他获释的画面,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发生在以色列的美国行动。负责与哈马斯直接谈判的美国人质谈判代表亚当·博勒,在3月就已与哈马斯接触,他陪同亚历山大的母亲从她在美国的家中飞往以色列。
而在亚历山大获释的那一刻,是美国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递给他母亲电话,让她和儿子通话。新闻标题强调的是特朗普与亚历山大通了电话。
传达出的信息很明确:是特朗普,而不是内塔尼亚胡,使以色列士兵从加沙获释。
这不是内塔尼亚胡望眼欲穿的特朗普政府。在几乎所有对以色列至关重要的战略和地缘政治议题上,从寻求与伊朗达成新的核协议,到与胡塞武装停火,从接受叙利亚新政权到与哈马斯直接谈判释放人质,特朗普不仅绕过了以色列,还走上了一条与内塔尼亚胡完全不同的道路。
特朗普政府一再将以色列边缘化。这样做的结果,居然是特朗普政府揭示了以色列破坏性政策的本质,以及内塔尼亚胡作为领导人的失败—,此人唯一的“成功”只是通过不断发动战争来维持权力。
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与内塔尼亚胡之间出现了公开危机,也不意味着以色列失去了和美国的特殊关系,甚至也不代表特朗普会迫使以色列停止在加沙的战争。事实上,在加沙问题上,美国基本上任由内塔尼亚胡自行其是。
今年2月,在加沙停火后,内塔尼亚胡前往白宫与特朗普会晤,他和他的极右翼联盟获得了特朗普提出的“加沙里维埃拉”设想——这个设想为将大量巴勒斯坦人从加沙驱逐出去提供了支持。
此后,特朗普政府继续向以色列提供更多支持与武器,包括拜登曾限制的2,000磅炸弹,还据称提出了将一百万巴勒斯坦人转移至利比亚的设想。
但特朗普在讲话中表示要“结束这场极其残酷的战争”,而内塔尼亚胡现在却公开宣称要“控制加沙的所有区域”并取得“彻底胜利”。自3月以色列打破停火协议以来,已有超过3,000名加沙人丧生,其中多数是平民。以色列的政策还使加沙剩下的两百万人陷入饥饿。
5月16日,特朗普离开波斯湾地区时承认了这一点,尽管他并没有阻止这一局面发生。而以色列也没有更接近胜利。
5月18日,在以哈马斯从援助中获利为由冻结全部援助两个月后,内塔尼亚胡在美国和以色列军方警告加沙濒临大规模饥荒后,勉强同意立即放行象征性援助。
如今,英国、法国和加拿大发表声明,威胁如果以色列不停止重新发动的军事攻势并立刻允许更多援助进入,将采取惩罚性措施,包括对以色列实施制裁。
内塔尼亚胡正日益陷入困境。他已无法再将自己无法击败哈马斯的责任,归咎于拜登政府在加沙问题上对他的限制。也不能再责怪他最近替换的国防部长、参谋总长,或谈判小组的负责人,甚至不能怪以色列据称于5月13日袭击的哈马斯高级领导人穆罕默德·辛瓦尔。
以色列的预备役士兵中正出现危机,他们正经历着疲惫与缺乏动力的双重打击,不相信这场行动能实现目标。同时,联合执政的极端正统派也在施压,要求通过法律让他们的支持者免服兵役。
以色列公众多数人,以及以色列安全机构的多名前高层,都支持通过达成交换协议来结束战争。他们已开始直接游说特朗普,希望他能迫使内塔尼亚胡让步,就像他此前为促成亚历山大获释所做的那样。
白宫似乎终于认清了内塔尼亚胡的本质:一个软弱的以色列领导人,几乎无所作为,也给不了特朗普想要的。
特朗普更感兴趣的是贸易、赚钱,如果能拿个诺贝尔和平奖就更好了,而不是继续资助一场无休止的战争。
这是一种显著的转变。特朗普赢得大选后,内塔尼亚胡曾以为自己在白宫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毕竟,这位总统在上任第一任期内就承认了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吞并,并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
而且,自特朗普再次上任以来,还通过对国际刑事法院实施制裁来保护内塔尼亚胡免受通缉,并主导了一场打压美国境内亲巴勒斯坦言论和行动的强硬运动。
如今,是这位总统让内塔尼亚胡显得前所未有地孤立、尴尬、无能。
几个月前,以色列看起来还在中东数十年的霸权争夺中取得了历史性进展:打击了黎巴嫩的真主党,使伊朗陷入被动,并促成了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垮台。而现在,以色列只剩下一个表面强大的国家,拥有强大情报和破坏能力的军队,以及一个靠打压异见、操纵叙事来维持政治生存的领导人。
内塔尼亚胡所领导的极右翼定居者和极端正统派联盟仍在勉强维持,因为别无选择。
特朗普是否最终会迫使内塔尼亚胡结束对加沙的战争,仍然是一个未知数。但以色列操控话语、塑造地区局势的能力,已被这场走向死胡同的战争大幅削弱。
如今,内塔尼亚胡所兜售的,是一个不包括救回人质的消灭哈马斯设想,已经无人愿意接受。他现在看起来像是陷入困境,但他同时又是自保的高手。
问题在于,这次他将如何脱身,巴以又要为此付出多少条生命的代价。